《书的大历史:六千年的演化与变迁》 [英]基思·休斯敦 著 伊玉岩 邵慧敏 译

撰写 | 游苏宁（中华医学会继续教育部）

随着全民阅读活动的不断深入，我国国民阅读率逐年攀升。庚子鼠年的大疫，有机会让更多昔日在旅途中疲于奔命之人得以居家读书，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在牛年世界读书日到来之际，认真阅读了英国作者基思·休斯敦的《书的大历史：六千年的演化与变迁》一书，获益匪浅。这是一部探讨书籍历史的佳作，它既是一部文化史，也是一部科技史。休斯敦爱书成痴，酷爱写作，通过纸张、墨水、装订线、胶水、纸板乃至皮革的使用，追述了书籍演变六千年来的历史钩沉。借助全面解密纸张、文字、插图和装帧这些制造书籍的四大要素，讲述书籍制作背后历代先哲的聪明才智和疯狂之举，将制书技艺的变迁化为跃然纸上的动人故事，从而揭示出对人类而言最重要且最普遍的科技结晶背后令人惊叹的雪泥鸿爪。作者狂热但并不痴迷，从中世纪缮写室的日常刻苦抄书到现代平版印刷机的复杂运作机制，每项细节都深入探究。在这本逾400页的书中，不仅有引人入胜并令人惊叹的历史故事，还刊出50多幅珍稀图片，精彩呈现出古今中外书籍制作上的技艺和成果，为读者带来难得的视觉盛宴。作为一本鉴古知今的严谨学术著作，注释就接近百页，足以彰显出作者对史料的皓首穷经和对文献的旁征博引，更增加了书的可信度。本书不仅内容详实，而且印制与装帧古朴雅致，既是向书籍致敬，也是献给每一位爱书和痴迷阅读之人的精彩礼物。

书籍变迁的历史钩沉

千百年来，书籍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陈列在书架上、图书馆和书店里，人们很容易把它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以至于对其视而不见。如今，纸质书籍面临着明显的挑战，正如纸取代了羊皮纸，活字印刷淘汰了抄写员，古籍手抄本取代了莎草纸卷轴，计算机和电子书也威胁着实体书的存在。曾几何时，人们对书一直有着非常明确的概念。无论是薄而易损的平装书，还是厚重结实的鸿篇巨制，书就是书，不会让人产生任何误解。平心而论，当我们阅读一本实体书时，不仅能获得相关的知识，而且会记住文字和书的本身——它的形状、护封、质感和版面设计。而如今，当阅读一本电子书时，基于屏幕的阅读，只能记住内容，毫无实体的书籍质感。本书是一本关于书的书，作者记述的是书籍变迁的历史钩沉，包括书写材料的演变、书籍的来龙去脉、制作过程及书感。休斯敦娴熟地讲述了书籍的历史，并将人类文明融入其中，引导读者兴致勃勃地探索书写、印刷、插图和装帧的变迁。作者指出，即使是一本简陋的平装书，其书脊上的胶水和纸张所散发的气味，也会传递出许多其制作故事。1500年以来，人类不断地书写、印刷和装订，成就了现代书籍这一精致复杂、魅力超群、重量实在的人工制品，本书所讲述的就是其历史、制作和书感。

本书聚焦于电子书问世之前长期与人类相伴的实体书籍，探讨的是有着实在重量和气味的书籍。在作者的引领下，读者可以追寻书的历史轨迹，从莎草纸到羊皮纸、从黏土泥板到刻字蜡板、从雕版印刷到凹版印刷，终到书籍的诞生，与发明这些技术或物件的古人一同神游。为了制作象牙墨，一些既没钱又无道德底线的人，居然窃取坟墓中的人骨头；连写一张清单的纸都没了，潦倒的印刷工顺手拿起修正液凝结的硬块写在印刷石板上，竟启发了石版印刷。盔甲设计师们制作时髦盔甲的金属加工技术，被能工巧匠创新地运用于版画印刷，产生了酸性蚀刻。作者坦言：当你从书架上取下它们时，手上会感到沉沉的；当你把它们放下时，会听到“砰”的一声。当我们翻阅开本巨大、装帧典雅的精装书时，捧在手里，打开它，细听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书脊胶水的撕裂声，翻阅书页时能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微风、闻到阵阵沁人心扉的书香。相比之下，被囚禁在平板电脑或电脑屏幕里面的电子书则毫无生气。因此，纸质书是文明进步中安静且最强的知识载体，它淘汰了泥土书写板、莎草纸卷轴、蜡制书写板，将人类的历史世代相传。

纸张演化的来龙去脉

作者指出，苏美尔人发明了文字，苏美尔的楔形文字是用楔形工具将角状符号印制在泥板上。莎草纸，这一古代用于撰写书籍的类似纸的载体，与象征埃及的金字塔、木乃伊一样逐渐失去光彩。但纸张与书籍的故事错综复杂，并不是开始于法老们耀眼夺目的金银财宝或他们高耸的陵墓，而是始于生长在尼罗河沿岸湿地里茂盛的水草。从公元前4000年起，在肥沃的尼罗河三角洲，人们就开始种植纸莎草并用它来造纸。莎草纸的卷轴是书籍的祖先，如果没有卷轴的存在，书籍就不可能诞生。正是有了类似莎草纸这样轻便、柔韧又耐用的书写材料，记载文字的卷轴才可能存在。莎草纸的统治地位延续了3000多年，事实证明，沙漠中的坟墓是保存莎草纸卷轴的好地方。公元前180年左右，希腊人发明了用兽皮制成的羊皮纸，与粗糙、易碎且边缘易磨损的莎草纸相比，羊皮纸光滑而有弹性。羊皮纸毋庸置疑是一种优质的书写材料，其触笔光滑，寿命较长，使用时无需小心翼翼，完全取代了莎草纸。因此，通过血腥过程制造出来的圣洁羊皮纸，成为在上千年时间可以抵御沙漠的炎热以及欧洲寒冷的精致书写材料。现有研究表明，如今人们常用的纸是很久以前由中国发明，古代中国人用麻头、破布造纸的时间，至少比蔡伦出生要早200年。蔡伦改良了这门工艺，使其更加实用，从而让其名字永垂史册。与人们公认蔡伦是造纸术的发明者不同，印刷术无法确认具体的发明者，印刷术何时起源于中国，目前还无据可查。随着纸张的日趋完善，古登堡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并将其付诸实践，他在1450年印刷了自己的第一本书。印刷术创始之初遭遇到强烈地抵制，反对印刷者曾言：手写是执笔的少女，印刷是效颦的娼妓。尽管如此，古登堡的木箱中摆放着约46 000个金属活字，也训练了一批熟练操作这一神秘新技术的工匠，所以他们开始着手编排和印制《圣经》。随后他日趋精进地不懈努力，逐步系统处理好这个繁琐复杂过程的方方面面，直至它日臻完善。

插图兴衰的追根溯源

现代美国人类学之父博厄斯曾言：人从不对自己的垃圾堆撒谎。我们所知人类的过去，大部分都是得自我们居所周围的垃圾堆。事实证明，历史不是由强者书写的，而是由垃圾堆写就的，书籍的历史也不例外。如果我们画一条线代表书籍的演化史，那么这条线上会有一些突出的节点，分别代表象形文字、莎草纸、活字印刷的发明，还有100多个小节点，代表着其他方面的创新。图书插图就是这样一个节点，它是这条假想线上的关键转折点，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突破，它让之前的一切相形见绌，也为书籍的未来奠定了基础。书籍总能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由于早期识字人数的有限，教皇曾宣称：图片是文盲的书籍。随着社会进步，书籍也随之发生变化。含有插图的最具代表性的一本书是《贝里公爵的豪华时祷书》，它制作于1414年左右，经过精心缮写、配图和装订，该书名副其实，它代表了泥金装饰手抄本的顶峰。书里用透视手法描绘的插图极为逼真，还使用了10种鲜艳的墨水进行涂饰。这本手抄本真可谓一场可移动的视觉盛宴。据史料记载，促进中国雕版印刷复兴的人，是生活在10世纪的冯道，他被誉为“中国印刷业的古登堡”。

第一批铜版印刷品出现在15世纪30年代的德国莱茵河河谷地区，技术娴熟的蚀刻匠将手工、化学与计算优雅结合，操作过程中的意外和失误往往非常有趣，这种乐趣有时等同于折磨，但总体上，它激起并维持人们冒险尝试的好奇心。在19世纪早期的数十年里，蚀刻被用来制作了一本可能是英语世界最著名的插图书，它就是被誉为“美国国宝”的著名鸟类图鉴《美洲鸟类》，它也是铜版印刷的最后绝唱。平版印刷的风头曾经被木刻、照相、半色调浮雕印刷3次抢走，但是其光芒并非荡然无存。当计算机逐渐担纲图书装帧设计的时代来临之际，平版印刷依然能够平稳应对，这是其经久不衰的魅力之一。如今几乎所有的书都是用平版印刷术印刷的，每一页书本质上都是一幅插图及文字的图片，被分解到无数小到肉眼无法辨别的像素，这些像素被计算机控制的激光以极高的精度刻在铝版上。我们在读一本书的文字时，其实也是在看一幅图片。如同造纸术、活字印刷与雕版印刷一样，书籍装帧并没有经历飞跃式的创新。总而言之，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书籍的演变是温和地缓慢向前，在修修补补、精益求精与改良材料的浪潮推动下波澜不惊地静水流深。

本文首发《中华医学信息导报》2021年7期第24版